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好，欢迎收看《百姓百人百事》系列网络对话栏目，我是主持人周游游。每次走进北京儿童医院都会看到超声科诊室外都会排着长长的队，婴儿哭啼、家长焦躁，让狭小的房间更显局促。很多家长戏称这里天天都是“春运”，因为这里的B超确诊率几乎为百分之百，因为这里有贾立群牌B超机。今天让我们走进“B超神探”贾立群，听听他的故事。贾老师您好！
贾立群：主持人好，各位网友大家好！
主持人：虽然您的故事我们都耳熟能详了，还是跟我们网友介绍一下您自己吧。
贾立群：我是北京儿童医院超声科主任贾立群。
主持人：对于工作，您承诺过24小时随叫随到，这样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从来不给自己留一丁点时间吗？
贾立群：因为没有办法，儿科医生很缺乏，特别是儿科搞超声的更缺人。我们那医生到目前为止加上我能干活的只有11名医生。所以我就承担起了大部分夜里的急诊任务。
主持人：您承担夜里急诊任务，那白天您还照常上班？
贾立群：白天还照常上班，只有这样白天才能有更多的、充分的医生来维持白天的病人，使他们来了以后在很短的时间内，现在我们压缩到两天，到了以后，两天之内做上超声检查。我要让别的医生夜里，比如要是值班的话，第二天肯定让他们休息，这样一个上夜班，一个下夜班，可能白天缺两个医生。
主持人：那您这样不会累吗？自己有在面对B超机的时候会特别困的时候吗？
贾立群：个别的时候也有，但我一般的话，一两天夜里不睡觉应该能盯得住，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主持人：听说有一次因为工作，您让自己很小的儿子淋着雨等您很久，当时是怎么样一个情况，自己不心疼吗？
贾立群：当时，那天应该是下午四点多，等于有一个特别胖的小孩来做超声引导下做肾脏穿刺，我用B超引导，内科医生往里进针，那个孩子又特别胖，图象不是很清楚。而且在床上又闹，3岁多的孩子，当时拖了很长时间。本来我是约好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去公交车站接儿子，因为操作这个病人，我给忘了，当时也没有想起这个事，给忘了。
主持人：那让儿子等了多久？
贾立群：一直等将近两个小时，晚上七点我到那里快七点半了。操作的过程中也没理会，开始天还挺好，突然天特别黑，五点多的时候就像夜里，哗就下了特别大的雨。下雨的时候我把接儿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操作完这个病人，当时是很圆满地，是成功地穿刺了。做完以后，完了事我突然想起来儿子还在车站等我，我赶紧就跑过去了。到那以后，看见儿子，就一个人，还站在大雨里，当时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主持人：您因为这个患儿让儿子淋了两个小时的雨家里妻子也会说晚上一回家您一直在做仰卧起坐，这样会不会有点不顾家呢？
贾立群：我爱人对我有的时候是有意见，但是没有办法，既然你选择当医生的工作，而且我又是科主任，肯定遇到这些事情我自己首先站出来。
主持人：您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那工作给您回馈了什么？
贾立群：我觉得这么多年来，虽然很辛苦，当然我白天晚上都检查病人，夜里有急诊我也过来，我检查过的病人比其他的医生要多，所以经验也多。当然最后，得到最大的安慰就是很多家长对我都特别信任，都慕名来找我做检查，这个对我很欣慰，对我这些年的付出是一个认可。
主持人：在电视里经常可以听到您讲小兔子的故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贾立群：小兔子，有的小孩特别是两岁左右的孩子躺在床上以后就会哭，当然有的你怎么哄也哄不好，没有办法，看病种的需要，有的病变比较小，我们会给孩子吃镇定剂，稍微能哄好，我们尽量不给他吃药，哄着看，这样家长心里也高兴一些。因为有的家长觉得吃药以后对孩子脑子有影响，不愿意吃药，实际上影响不大。为了孩子能够顺利检查，我经常把荧光屏扳过来，让小孩也看B超的荧光屏，我和他一块儿看。如果看胆囊的时候，胆囊在荧光屏上是一个黑的，一个圆的，我就会跟小孩说，你别哭，我说这块有一个山洞，只要你不哭，这里面会出现一个小白兔，有的小孩特别认真，把他的恐惧全都忘了。当然过一会儿，其实我也不骗他，从另外一个部位，比如也是黑洞，会出现一个白色的小球什么的，我说你听话小白兔就出来了。他们有时候看最后都检查完了，眼睛还看着荧光屏都不想走。
主持人：贾立群牌B超机上贴满了hello kitty，愤怒的小鸟之类的卡通画都是为了起到这个效果，是吗？
贾立群：是的，那个都是我们科年轻的医生，避免小孩害怕、恐惧，都是自己花钱从小市场买来的，贴在机器上。还有的年轻医生，我们手机里都下了动画片，我们一个手拿探头给小孩做检查，比如他要哭的话，这个手拿手机给他放动画片。
主持人：一分散注意力，他就不恐惧了是吗？
贾立群：对。
主持人：听说您一早也发现了毒奶粉这个事，当时是怎么发现的？
贾立群：毒奶粉应该是2007年底到2008年初这段时间，我们日常工作中，因为婴幼儿的肾结石正常情况下很少，偶尔才能发现一个。但是在那段时间突然泌尿系的结石突然多起来了，比如晚上，夜里原来叫我都是急诊，婴幼儿阑尾炎、肠套叠、肠梗阻这些急的病。但那段时间，夜里12点，1点他们给我打电话，说有一个急病人，我一问怎么回事，说小孩24小时甚至48小时尿不出来尿，我从医院过来一看，两个肾脏，输尿管里都堆满了细沙样的结石。这种结石突然多起来，我们在检查小孩的时候，我经常也问家长，说你的饮食情况，吃什么奶粉，或者喝什么水。结果很多家长都说他的孩子吃的是三鹿牌的奶粉。当时我们就感觉，到2008年中期的时候，我们当时已经觉得三鹿牌奶粉肯定有问题，但是那会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成分。
主持人：你们当时怎么发现里面的那些成分？
贾立群：后来有许多重的小孩就住院了，住院以后，我当时把这个情况也报告了当时医院的副院长，他是肾内科的专家，小孩住院以后有的把结石排出来了，我们收集了19例小孩的结石，和北京微量化学研究所合作，最后到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他们发现结石里的主要成分是三聚氰氨还有尿酸。
主持人：您这么细致为孩子着想，30年恪尽职守，准确率基本上达到百分之百，就冲这三点上门求诊的人肯定特别特别多，听说您的诊断书摞起来大概有几十米高，您每天要接受多少这样的患者？
贾立群：每天应该最多的有六七十，少的话四五十。当然六七十的话，包括晚上或者夜里的患者都算上。因为儿童看起来不太好看，有时候经常哭闹不配合。再一个有好多小孩在当地都已经反复检查，看不清楚，诊断不清楚，到我这里来，实际上我也不是神仙，在当地诊断不清楚，到我这儿来也是很费劲的，不是说看两下一下就知道了，我也得仔细反复地看，很耽误时间，看的数量并不是很大。
主持人：这么多孩子生病，家长肯定心急如焚，如果又排不上队的话，就会想着去加塞，这种情况下多半都会想给医生塞钱，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您会怎么办？
贾立群：肯定都是婉言谢绝，首先对他的心意表示感谢，我说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钱一定要退回去。
主持人：您白大褂的故事是怎么回事？
贾立群：开始曾经有一个小患儿也是外地的，好象是河南来的，肾积水，专门来找我做检查，我做了检查以后他就问我下一步怎么办，我就给他指点一下我说你找哪个大夫，哪个大夫看门诊，看了门诊之后他会给你收住院，最后手术。他按照我的说法，很快地就住了院，做了手术。术后复查来的时候，为了感谢，他就拿了两张购物卡往我白大褂的口袋里塞，我就躲，开始往左边口袋塞，我一躲，左边的口袋就撕开了，整个搭拉下来。后来他还是不甘心，又往右边的袋里塞，我一躲，右边的口袋也撕下来了，两个口袋都搭拉下来了。搭拉下来以后，实际上按规定我的白大衣每次我送去洗的时候，负责洗衣服的应该给我缝好了，结果洗完以后，两个兜儿还是没缝，我索性就撕下来了。因为我想正好他也撕得差不多了，而且经常有家长送红包，比如往兜里塞钱，我跟他说我不要，我真的不要，实际上家长都是半信半疑的，他总觉得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你心里想要，或者周围有人，或者怎么样，每次跟他来回争执，耽误很多时间，后来我想把两个兜都撕下来，没有兜了什么东西也放不了了。后来，因为我在医院里，后来又一段时间在楼道里走碰到一个老医生，他老远看到我，他说我还以为你是厨房蒸馒头的大师傅，因为那人剃的头跟我一样，后来一说原来是你。医院也要求服装要整洁，后来我就把两个兜让我们科的护士长又缝回去了。我有一个顾虑我没兜的时候，科里和周围的人都知道为了红包，缝回去，一个我怕又有很多家长往里塞，来回争执。再一个，我也担心别人说你开始没兜，没有人给你送红包你是不是觉得难受，又把兜缝回去，所以缝回去以后，我把两个兜口给缝死了。
主持人：从医这么多年，接触这么多患者和家属，有让您特别难忘的事吗？
贾立群：大约两个月以前，有一个三岁的小孩得的是恶性肿瘤，治的效果恢复比较好，突然发现两个腿疼。
主持人：这个腿疼意味着什么？
贾立群：一般腿疼是骨转移，就是复发了。临床医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想马上做一个超声检查，当时我一看是这种情况，就没有给他预约。当然以前，临床医生可能和他妈妈说了，做了超声，如果复发了，可能就没有办法了，这个孩子可能就没有再治的希望，如果不是复发还好一些。我马上答应说，那你过来吧。结果过来以后，是一个3岁多的小男孩，他躺在床上以后，因为他已经经过了比如放疗、化疗，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躺在床上浑身难受，他也不是大哭，就是小声的哼哼。我当时就给他做检查，开始看的是右腿，我探头往上一看，当时一看骨骼已经有肿瘤转移的症状。
主持人：就是说他已经复发了？
贾立群：已经复发了。他妈妈看我的表情，他妈妈就问了我一句，可能她已经意识到了。后来她问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复发了？我点点头，是复发了。她妈妈当时的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
主持人：当时宣判孩子死刑的话是从您嘴里说出来的，您当时是不是也很揪心，不知道这个话该怎么开口？
贾立群：对。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妈妈问我是不是复发了，我就点点头，我说是，然后他妈妈眼泪就下来了。我看完右侧以后，因为临床让我看两条腿，我当时准备要看左侧，因为那个小孩当时很难受，躺在床上，他妈妈心疼他，就说左侧我不看了，他的意思就是右侧已经复发了，左侧看不看，不想孩子再躺在床上，再受一回罪。我说，我尊重你的意见，我就停止了检查。我和我的助手，让我助手打报告，我跟他口述，给他写结果，这时候小孩就站在床上，从床上站起来，站起来以后，他就对我说谢谢。我当时打这个报告，口述这个报告，他第一次说我没有听见，他妈妈在旁边说，说孩子跟你说话呢，我当时马上回过头来，孩子又说了一句谢谢。当时我和我的助手还有一个卫生员在屋里，当时我们三个人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他妈妈哭的特别厉害。这个孩子虽然病成那样，特别懂事。
主持人：可能他妈妈连让你再检查另一条腿的力气都不让孩子再出，但是孩子却能爬起来再跟您连声两句谢谢，这个确实让您心里很难受。
贾立群：对，当时我特别内疚，因为他第一次说谢谢的时候我当时没有听见，我要听见了，我当时回答他，他就不用说第二句了。因为本身他妈妈不做检查，就是想保存一下他的体力，尽量避免消耗，比如哪怕说一句话，由于我当时没有注意，让他说了两句谢谢，当时心里特别难受。
主持人：现在一提起您的名字贾立群后面就会跟着一系列的标注，比如说儿童B超最尖端的操控人、儿童B超最畏惧的大神探、不放过一个疾灶、儿童医院里最让家长放心的守望者等等，您的名字已经被神化了，您觉得在这么多的光环聚拢下，怎么保持自己最初的心态？
贾立群：您刚才说的那些光环，有的我都是第一次听说，我都不知道。有时候我听了这些以后，压力也特别大。实际上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B超医生，或者说是儿科的B超医生。通过媒体的宣传，等于我的压力现在越来越大了。你比如像过去，我今天做不完的病人可能让他们明天或者后天再来，这么宣传，有时候病人来了以后，我都尽量当天给他处理。
主持人：在宣传的时候就说您不会漏诊，也不会误诊，所以无形当中您也想去践行这一条，是这样吗？
贾立群：实际上不漏诊、不误诊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愿望。我们当医生的很少把话说这么满。比如我是搞儿科的，可能在儿童的诊断符合率方面可能比其他综合医院，因为我见的多，经验也多，包括我，包括我们这个团队诊断符合率可能比其他医院高一些，有的地看不出来，不能确诊的病，到我这儿可能能够确诊，或者有很小的病灶就发现。
主持人：通过今天的访谈，我们也能看出来其实您不善言词，但是会继续恪尽职守地去遵守您的医德，您也让我们感受到了什么叫医者仁心，谢谢您作客千龙访谈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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